下雨了。

S市的六月代表著黃梅季, 潮濕、悶熱, 經常下暴雨, 讓人心情煩躁。

而且這雨是說下就下，中午還是大晴天，到了傍晚, 已經開始大雨磅礴了。

渠亦寧在房間裏焦躁地轉了兩圈, 卻不敢去窗邊看一眼。

走了嗎？

走了沒有？

雨越來越大了，他去躲雨了嗎？

會不會還站在那裏呢？

渠亦寧一腳把旁邊的椅子給踹倒了, 但是依然緩解不了內心的焦慮感。

眼看雨越來越大, 天色也完全黑了下來, 她終於忍不住跑到窗邊, 小心翼翼地拉開一條縫，往樓下看去。

相格還站在原來的位置, 執拗地盯著她的方向。

渠亦寧肉眼可見他全身都濕透了, 薄薄的夏衫貼在身上，昭示了他的好身材。

她的小少年啊。

昨天的這個時候，他們才互相交付了第一次。

渠亦寧站在窗邊朝下看了好一會兒，終於忍無可忍地跑下了樓。

相格就站在雨中，眼神有點茫然失措, 看到渠亦寧站在樓道裏, 瞳孔才慢慢地有了焦距, 一點點匯聚到她身上。

“寧寧。”

渠亦寧扭過頭，“你還在這裏做什麽？”

“我在等你。”

她背過身，聲音有一點顫抖, “你回去吧，一個禮拜以後，我冷靜下來再找你談。”

相格沒有動。

“這一個禮拜就別再出現了，不然，我會馬上搬走。”

相格冒雨離開了。

渠亦寧回到房間，突然覺得渾身疲憊，頭疼得不行，眼睛似乎也有點腫了。

她洗漱了一下，拿冰水敷了一下臉，定好鬧鐘，早早地就睡了。

這一個禮拜，相格果然沒再出現。

因為關了手機，渠亦寧也沒有收到別的聯絡，閉關了一周，和所有高三生一起迎接了國內的高考。

高考的兩天都是陰天，天氣很涼爽，不會太熱，也沒有下雨。

渠亦寧拿著準考證和文具，有些茫然地參加了考試——高考的感覺，果然和考托福和SAT不一樣的，都說高考是平民改變人生的捷徑，她覺得，她就是那個需要依靠高考改變人生的平民。

結局也算不錯。

渠亦寧考完就去網上找了參考答案，大致地算了一下分，感覺基本就是平時的水平，就看分數線怎麽樣了。

離她和相格約定的一周還有一天。

渠亦寧坐在家裏，想著幹脆收拾東西去奶奶那邊住一陣吧，但是又怕相格又像那天那樣，折磨自己來威脅他。

她是可以從此跑得找不到人，卻又放不下固執的少年。

考慮到最後，渠亦寧簡直自暴自棄了。

“小虎？我考完試了，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啊？”

幹脆玩一天，等到了那一天再考慮好了。

而瘋玩一天的結果就是，第二天相格來敲門的時候，渠亦寧還迷迷糊糊地沒有睡醒，順手就給他開了門。

“……你怎麽來了？”

相格的怒氣值突然飆升。

可是還沒等他說話，渠亦寧已經轉身進去了，“關門，我再睡一會兒。”

“……”

相格就真的坐在沙發上，等了兩個小時，等到她睡醒。

渠亦寧再出來的時候，已經是中午了。

“你怎麽還在啊？”

“渠亦寧！”

“好吧好吧，”渠亦寧嘆了口氣，給自己倒了牛奶，順手給相格倒了一杯水，“你想說什麽？”

“你沒什麽想跟我說的嗎？”他的聲音裏有顯而易見的怒氣。

渠亦寧其實真的不知道說什麽好，她的想法天真又現實，不是能很大方地說出來的理由。

“對不起，我把Caltech的offer拒絕了，沒法跟你一起出國，一直騙了你，我覺得很抱歉。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相格平靜得有點過頭，渠亦寧很詫異地看了他一眼，“你都不驚訝嗎？”

“我看到你前天去高考了。”

他不會說自己每天都守在這個小區，等了幾天都沒等到渠亦寧出來，好不容易看到了她，卻發現她打車去了高考的會場。

前後聯系一下，相格就想明白了。

渠亦寧其實挺無力的。

相格太聰明了，她有的時候覺得相處起來很舒服，有的時候又覺得這樣少了不少樂趣。

更重要的是，有的事情不說透其實更能好好地相處下去，偏偏他就自己看透了，這樣就會讓她覺得很尷尬。

“你知道了那就更沒啥好說的了，我的第一志願是外地的學校，應該不會再回這個城市了，也不想異國戀異地戀的，就好好散了吧。”

她早就想好了，S市雖然是大市，但Z市的規模也不差，她畢業之後留在那邊發展其實也不錯，房價也不高，畢業了一樣是租房子的話，在那邊生活的壓力也會更小。

更重要的是，她對自己的家人徹底失望了——只想走得遠遠的。

相格忍不住笑了一下。

“你笑什麽？”

“渠亦寧，很多時候我都在想，我到底是不是你男朋友，是不是你當時只是因為好玩才來追我的，對你來說，我只是一個讓你的高中生涯看起來豐富多彩的工具嗎？為什麽你什麽事都不願意跟我討論，甚至連通知我一下都不願意呢？我對你來說，就這麽沒用嗎？”

相格很少說這麽長篇大論的話，少有的幾次都是跟渠亦寧。

但是渠亦寧很不以為然，“相格，我沒有想到我們的戀愛能談這麽久，你知道的，學生時代的感情總是不能長久，所以……”

“所以，你根本就不愛我，對吧。”

“格格……”

“你的喜歡、你的依戀，其實都是裝出來的，你只是喜歡那個在喜歡別人的自己而已。”

渠亦寧扭過頭，沒有回答。

相格說的話跟萬芝曾經說過的差不多——而事實上，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歡相格。

如果不是真的很喜歡的話，按照她這樣的性格，肯定會直接告訴相格，她不願意用他的錢出國，也沒錢出國，讓他留下來就行了。

喜歡本來就是自私的。

但是愛是無私的。

良久，渠亦寧才嘆了口氣，“隨便你怎麽想好了，反正我就是這樣的人。”

最好就此拜拜。

本來還想著能和平分手的，現在鬧成了這樣，感覺也沒什麽必要了。

如果相格心裏恨死她了，說不定兩個人之後都能走得輕松一點。

相格在沙發上沈默了很久。

直到時針劃過了數字12，他才站起來，“走吧，吃飯去。”

“啊？”

“不管你是怎麽想的，我都不會放手的，讓你失望了。”

渠亦寧目瞪口呆。

“就算你不願意，我也不會放手的。”他的語氣平靜又溫和，還帶了一點點威脅。

如果可以的話，相格恨不能把她關起來，每天只對著他一個人笑，她可以不用上學不用上班，他會養她一輩子的。

如果可以。

“我不願意。”渠亦寧站起來，很苦惱地揉了揉手腕，“我是個很自私的人，不能接受擔驚受怕的異地，我希望我的男朋友是這樣的，我不舒服的時候就能陪著我，而不是發一些沒用的消息讓我多喝熱水，我想吃什麽的時候就陪我去吃，而不是無意義地約定了見面的時候一起去，也許到那個時候我就不想吃這家店了。他想要跟我說話的時候我也能馬上出現在他身邊，而不是只能焦急地在電話的另一端心慌意亂，你懂嗎？”

“我可以。”相格很平靜地答道。

“誒？”她難以置信。

“渠亦寧，你為什麽認為，我做不到呢？”

渠亦寧慢慢地瞪大了眼睛，“你當然做不到啊！你八月份就要去加州了……”

這樣近距離看，相格的臉色明顯非常憔悴，還有一點點黑眼圈，在他的白皮膚上尤為明顯，不過他的神情倒是十分放松，“走吧，去吃飯。”

渠亦寧被他拉住了手腕。

“相格……”

“渠亦寧，我愛你。”相格目光沈沈的，像是要把她吸進去一樣，帶著令人心疼的憂傷，“所以，你想要的，我都可以為你做到。”

渠亦寧頓時什麽都說不出來了。

她的少年啊。

時隔整整十天，相格終於又一次把她擁入了懷中。

這一次，怎麽樣都不會放手了。

他會永遠當她心目中的男神、最需要的男朋友，只要是他可以做到的事情，他都會去做，就算是做不到的，他也會拼命去做。

“渠亦寧，你一定不知道吧，初戀是二十四行小情詩。”

“什麽？”

“每一行詩是一個整點，是一個節氣，是一個循環——每一個循環都只有一句話，我愛你。”

渠亦寧低著頭，沒有說話。

“每一天。”相格親了親她的額頭。

我是詩人。

你是我的二十四行小情詩。

渠亦寧，你就是我的二十四行小情詩。

【全文完】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